第一场雪

身为一所私立学校的毕业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，我倍感身心疲惫，虽然我很年轻，但每日的繁杂琐事却逐渐将我的信心和耐心消磨得所剩无几。有时会感到力不从心，尤其是孩子们毕业前频繁的违纪现象让整天焦头烂额的我懊恼不已，总觉得他们故意跟我做对似的。于是有时便借题发挥，对他们大发脾气，恨不得他们马上毕业走人。

一直到他们离校那一天，我还是恨恨不已，总觉得自己很委屈似的，甚至没有送一送他们，虽然他们是我教的第一届毕业生，朝夕相处了两年。

终于，他们都走了，校园里像我盼望已久的那样，安静了下来。老师们暂时还不放假，于是，我习惯性地从教室踱到了学生宿舍。窗户关好了，门锁好了。是啊，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两年，训练有素，每次放假前都不用再嘱咐什么了。我漫无目的地悠闲地溜达着，是的，悠闲地。我第一次发现，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学楼里竟是那么的响亮。

不知不觉又走回了教室。坐在讲桌前，望着那一排排桌椅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，伸手去摸桌角的水杯，放在嘴边，才惊觉是空的。才想起那帮调皮蛋儿有时也挺细心的，只有他们才会发现，他们的班主任在上完一天课后，会在自习课上一杯接一杯得喝水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我拿起那只水杯，它很少是空的，是那个总咧着嘴笑的小男孩儿志尚吧，鬼精鬼精的，又勤快又利索，有时杯子里的水还甜滋滋的呢！噢，还有那个晚自习，因为上课老捣乱被我调到第一排的令印，见杯子快空了，便帮我倒满，我拿过杯子，水有些凉，以为是凉水，便随手倒在了地上。我好像看见平日里总是嘻皮笑脸的他皱了一下眉头，然后赌气似的拿起我的杯子到楼下打了一杯热水。事后，我才从他同桌口中得知，他怕刚从暖壶里倒出的水烫，特意早早地将壶盖掀开晾了一节课……

我知道孩子们再也不会回来帮我打水了，这好像是我一直希望的。将那只空水杯放回桌角的那一刻，我的心好像也空空的。

环视整间教室，右面墙上，是我生气后将宿舍评比撕下，琳琳费尽心思用吹塑纸做的一棵大树，上面象征着一次次努力的红苹果还是那么醒目；后黑板上，雪娜她们利用几个午休时间办的板报虽然擦过，但还有一些痕迹；旁边的小红花专栏上翠雅的笔迹依旧清晰；黑板上方是长长的两排奖状，曾经让孩子们兴奋不已，尽管里面几个第二名让我很不满意。

看的越多，想的越多，才发现孩子们为这个班，甚至为我，真的做了很多很多。心里被一种什么感情渐渐填满，但我不愿承认。

时间过得很快，暑假快要结束了。那天天已经黑了，我和一个同事骑车上街。她突然对我说，刚才好像有个孩子在后面喊老师。我没太在意，继续往前骑。好长时间了，一声带有喘息的“老师”在我身后响起，原来是我的一个学生。见我停下车子，他还是像从前一样腼腆，但看得出很高兴，急切又絮叨地跟我说他准备到哪里上中学，什么时候开学等等，那神情那语气，就好像原来碰见我偶尔高兴和我谈心时一样。聊了一会儿，天越来越黑，我要走了，他说声再见将车子转过头去，骑上去又朝我摆摆手。我才想起，他家正好在我刚才来的那个方向，很远。

一路上，我回想着，他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，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，我从未对他有过什么特别的关心，甚至曾因为他犯错误而讨厌过他，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信赖和尊敬我。同事直劲儿羡慕我，我却是一阵阵惭愧。

开学了，不少学生留在本校上初中，他们经常来宿舍看我，还帮我新接手的班做了好些事情，都是他们原来做惯的，有些事情，我还真的做不来。想想原来，真的对他们关心不够，满眼都是缺点和错误。

虽然我知道他们早已不在意，但还是想衷心地说一声：对不起！请原谅老师曾经的过错。更想说一声：谢谢你们，是你们用实际行动让我懂得了很多很多，也许这些话，你们很多人都已听不到，但相信我，不会再让这种遗憾延续下去。

谢谢你们，我的学生。谢谢你们曾用心做的一切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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